20世纪70年代,农村开始时兴起了闹钟。这种表大都是圆形或者椭圆形,主要功能是在设定的时间准时响起闹铃,从而提醒那些酣睡中的人们按时起床。也许因为这类表大都像骏马的蹄子,那时人们又称之为“马蹄表”。我家的闹钟便堪称进入我村普通家庭的“急先锋”。正是因为有了这台闹钟,在晨曦中依然徜徉于梦乡的我被准时唤醒,让梦游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在买闹钟之前,早晨起床大都依靠感觉,有时候还得靠家养的公鸡打鸣来推断时辰。刚刚上小学的我,对时辰的感觉显得非常迟钝,对公鸡打鸣也不是非常敏感,大都需要父母唤醒才会从梦境中抽出身来,那种不情愿的感觉(好像现在的年轻人都叫“起床气”)至今还历历在目。这也难怪,现实中并没有多少吸引自己的书籍,梦中的漫游便成为弥补现实局限的“一剂良药”。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有一次父亲已经起床提前去学校了,母亲在父亲去学校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叫醒我,我当时睁开眼睛一看,太阳早就出来了,便认为已经耽误了上学的时间,于是开始耍起了脾气,好在母亲哄着我起床收拾书包,我才一溜儿烟地跑着去了学校。到了学校后,发现许多学生正陆陆续续来到学校,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家里买了闹钟后,我早晨起床便不再跟着感觉走了,而是根据预设的闹钟时间起床。即便偶尔会早早醒来,也不愿意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而是蜷缩在里面等着闹钟响起来,才会迅疾地起床洗脸,背着书包向学校奔去。
自从有了闹钟,我的起床开始规律起来。设定的闹钟一响,便像战士接到了战斗的指令,那些处于散漫状态的细胞犹如瞬间注入了无限的能量一样,马上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我在小学、中学阶段基本上没有迟到过,这台闹钟起到了无法替代的作用。自从上了高中,我便开始住校了。学校的学生宿舍不像当下的单间这般奢侈,大都是三大间房子住上三四十个人。在这样的集体宿舍里,闹钟基本上失却了用武之地。那些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像一曲“交响乐”,经常把还没有来得及沉入梦乡的我给吵醒。
我告别了这台闹钟之后,我的妹妹也开始上初中了,那是一所离家较远的初中学校。学校并没有提供必要的学生宿舍,哪怕是三大间的房子也没有,她只好与本村的同伴一起住到了我的姑姥娘家,因为姑姥娘家离学校只有一里多地的路程,算是很近很方便了。但是,她们都没有闹钟,起床主要靠观察窗外的星星。有一次,她们走到学校后才发现时辰依然停留在深更半夜,便只好在凳子上再补睡一觉。在这种万般无奈之下,这台闹钟便开始了陪伴我妹妹的新历程。此后,我的侄子和侄女也陆续上学了,这台闹钟便有了更为年轻的主人。
自从有了闹钟,我的生活的确变得有规律了不少。它在晨曦中唤醒了梦乡中的我,还让我患上了“闹钟依赖症”。那就是我经常把设定的闹钟时间当作一个很重要的节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管是早起还是晚上写作业,都会产生一种无限期延宕下去的习惯,似乎还没有到预定的时间便大可不必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似乎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没有到那个临界点,便有的是可以挥霍的时间。当眼看着时间即将逼近设定的那个时间节点时,我才会突然进入人生的紧急状态,然后再马不停蹄、手忙脚乱地赶着被延宕下来的事情,这也许与英语中所讲的“deadline”(时间截止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吧。
50多年的时间在这台闹钟的滴答滴答声中不紧不慢地过去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台闹钟的指针在上了弦之后竟然还可以铿锵有力地稳步行进,丝毫看不出任何衰老的痕迹。当我把擦拭干净的闹钟发到家庭群内时,侄子侄女问我这闹钟还走吗?我便用手机录了十几秒的视频,在分享给他们之后又加上了这么一句话:这台闹钟的指针依然铿锵有力地行走着,雄风不减当年。
这台曾经在晨曦中唤醒了我的闹钟,终于被更为先进的设备取代了——先是小小的石英表,继而是手机。但是,在我的心目中,这闹钟好像占的分量最重,以至于时到今日还被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毕竟是这台闹钟让我从梦乡之中及早地醒来,然后用脚步去丈量铺展在眼前的人生或泥泞或平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