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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6月13日
至美斜阳在黄昏
○左丽宁
文章字数:3,064
  奶奶“老有所依”
  奶奶今年已经是94岁高龄了,耳不聋,眼不花,腿脚灵便,早起绕村走是她每天的“必修课”。今年春节回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奶奶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还即兴唱起了《东方红》,一字不差,引来我们的阵阵掌声。是啊,奶奶那辈人经历了旧社会的剥削与压迫,经历了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如今天伦之乐的幸福生活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奶奶,搬到我爸妈那边住吧,您自己在家我们都不放心。”妹妹又开始做奶奶的思想工作了。“不去,谁家我也不去,我自己在家住着挺好,再说了,每天不是你爸来就是你叔叔们来,哪是我自己啊,放心就行,你们都该忙啥忙啥,不忙的时候带孩子们回来玩一天就挺好。”奶奶总是笑着拒绝我们。
  几年前,父亲就跟奶奶商量搬到我们家住,毕竟年纪大了,但奶奶态度坚决,坚持说自己腿脚灵便,谁家也不去。因此无论是谁,只要说到让奶奶搬去住,奶奶的回答一概如此,谁也拿她没办法,幸亏几个儿子都在本村,每天都能去奶奶那跑几趟,陪奶奶说说话,给奶奶做做饭,所以,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尊重奶奶的意愿,她老人家只要高兴就好。
  奶奶年轻的时候,家里孩子多,吃饭是一个大问题,仅靠爷爷奶奶去生产队挣工分根本养活不了这一大家子人。于是奶奶便经常去地里捡拾人家丢弃的小地瓜或者地瓜秧,拿回家洗净后掺到玉米面里蒸窝头,用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以前在娘家时因为排行最小从来没干过活的奶奶,在困苦的岁月里不得不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操持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冬天时,一大家人睡在一张大炕上,两个最小的叔叔在已经会走路的时候甚至因为没有棉衣而不得不整天待在炕上,奶奶每天都是先将瞎眼婆婆安顿好,然后将几个孩子分别放进沙土袋里,将门锁好后再去生产队干活。那时,村里每年都有好几个辍学的孩子,毕竟在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学习似乎成了无足轻重的事情。可奶奶却一直坚持让孩子们念书,父亲说他经常是拿1个鸡蛋去换1包墨汁粉,但就是在这样的艰苦岁月里,奶奶竟然培养出了3个高中生、5个初中生。有时,我会想,那些年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奶奶?又是怎样的勇气让她在温饱都无法保证的条件下咬紧牙关供8个孩子读书?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一个词“老有所依”,也许在奶奶的眼里、心里,这一大群孩子就是她最心安的依靠,对,就是心安。人活着不就盼个一大家子人平安团圆吗?当年逾古稀的儿子进门喊一声“娘”,再给老娘把饭菜做好,看她有滋有味地吃饭,那一刻的粗茶淡饭胜过山珍海味;当出国留学的孙女绕膝而坐,奶奶高兴地重复着那句“想想背着书包送你去上学,这才几年的工夫,奶奶现在都快认不出你来了”时,十几年前送孙女去学校的画面会再次浮现在她老人家眼前;当重孙女用稚嫩的声音甜甜地喊着“老奶奶”,将糖果递到她手中时,这颗小小的糖果一定比蜜还甜……
  这所有的一幕幕,是近百岁的奶奶最幸福的瞬间,从她的眼中我读到了“幸福”最简单的释义;这几十口人大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奶奶最温暖的依靠,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我看到了满溢心安的笑容,那一刻,我知道了“老有所依”是“夕阳红”画面中最温馨的一笔。
  父母“老有所乐”
  老家阳台上,几盆长寿花开得正艳,母亲正在给其中一盆浇水,待浇完水,她又开始给旁边那盆即将开花的香雪兰“扎架”,因香雪兰的叶子细长会向外侧倾斜。所谓“扎架”,就是当香雪兰长到一定高度时,母亲便会找来几根细软的铁丝根据花盆大小弯成一个个圆圈,再将圆圈用线固定在花盆四周插着的几根细细的竹签上,远远望去,那几盆香雪兰就像要迎接检查的“仪仗队”,笔挺地站成一排。
  可能是遗传了姥姥喜欢养花的习惯吧,母亲每有空闲就会捯饬家里的花花草草,家里的废弃塑料瓶、女儿喝的酸奶盒,或被我扔掉的洗衣液瓶都会被母亲废旧利用拿来种花,而且经母亲之手一番收拾,一个个造型别致不亚于艺术品的小花盆就“诞生”了。左邻右舍谁家孩子喜欢哪盆花,她就随手送给人家一盆,我经常调侃说她就是我们院里的“送花大使”,但母亲总是回复一句“自己养的花别人喜欢就是一种幸福,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在母亲的影响下,我也偶尔给花儿浇浇水,或随手拍下阳台上美丽的花儿,偶有灵感也会写写阳台“小仙人球的梦想”或者“蟹爪兰的母爱”,渐渐的,当我真正静下心来去走进花的世界时,那一刻,我也似乎读懂了母亲在那一盆盆花间的忙碌与凝望。
  父亲平时喜欢练练毛笔字、下下象棋,印象中,以前在老家时,每年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街坊邻居便会陆续将裁好的对联纸送到我家,不用多说,只简单用铅笔在反面标注一下正屋、东屋、粮囤等,只管到腊月二十九来拿春联就好。在写春联这件事上,父亲一直秉承“认真”的态度,而且每一副春联写好后,都会虚心接受母亲的“点评”,因为母亲从小在老姥爷家长大,老姥爷是那时村里的文化人,在老姥爷潜移默化的教导下母亲对毛笔字略懂一二,因此在“点评”父亲的毛笔字这方面,母亲有绝对的话语权。现在,虽已不写春联好几年了,但父亲每有空暇便会拿出笔墨纸砚练练字,然后让母亲“点评”,于是,家中不时飘出阵阵墨香。
  父亲练字写得最多的是毛主席的诗词,最让我佩服的是他对毛主席的每一首诗词都熟记于心,而且对每一首诗词写作的时间及背景故事记得清清楚楚。记得我小时候,父亲也经常教我背诵毛主席诗词,但我似乎记性太差,现在也许只会背那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吧。在背诵诗词这方面,女儿比我强多了,她从小在父亲的影响下对诗词情有独钟,小学四年级时的诗词储备量已达上百首,而且能一口气背诵20多首毛主席诗词,记得当时参加邹平市小学生诗词大赛时,女儿还获了个“诗词新秀奖”呢。从此以后,祖孙俩在家经常会进行诗词接龙,“中国诗词大会”是他俩共同喜爱的文化节目。
  说到父亲的另一个爱好——下象棋,那我们家他的棋友可不少,母亲、外甥、女儿都能陪他“杀”几盘,棋盘一摆,“河界三分阔,智谋万丈深”,看,下棋的双方屏气凝神,深谋远虑,落子无悔,在旁边观棋的亦是激情高昂,跃跃欲试,看来“观棋不语”确实挺考验人的。待一盘棋下完,父亲一边摇着头,一边说着“这盘棋中有一步没考虑到对方的反守为攻,下次可得多加小心。”一旁赢了的外甥高兴得手舞足蹈,毕竟能赢姥爷一盘棋实属不易。“姥爷,我来跟您下一盘。”说话间,棋盘重新摆好,女儿跟父亲的对弈开始了。周末,我家经常是这样一幅画面:母亲在阳台侍弄花草,父亲练完毛笔字,趁女儿写完作业的空隙跟她对弈几盘或者诗词接龙,花香墨香,“棋”乐融融。
  平时,我似乎从未考虑到关于父母“老”的话题,甚至似乎早已习惯了父母的付出,从不曾拿出几分钟的时间去留意一下父母的衰老。坦白说,若没有父亲2022年春节的那次生病,我根本就不会意识到父母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在医院的那个瞬间,我突然好害怕,害怕自己的成长赶不上父亲变老的速度,害怕岁月会在无声无息中让一个人瞬间变老,害怕年老的他在病痛前的那份无助。是的,父母真的老了,以前我从未留意过他们的满头白发,从未留意过他们脸上沟壑般的皱纹,70岁,或许对他们而言,依旧可以每天按时给孩子做饭,依旧为孩子操心,但“力不从心”也许是不久的将来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当“老”成为奶奶、父母那辈人不容逃避的话题,当“老”成为做子女的我们不得不正视的问题时,唯愿每一个为人子女者,都能在忙碌之余多一点时间去关心一下他们,不要被他们那句“你忙你的,我们很好”而欺骗;唯愿每一位步入老年行列的人都能在暮年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唯愿每一张历尽沧桑的脸上都能有发自内心的微笑;唯愿我们每双眼睛所看到的,不仅有春暖花开的美丽,更有属于每一位老人“老有所依”“老有所乐”的温馨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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