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滨州,像一幅被春风徐徐吹开的工笔画卷,处处都是细腻的笔触。我沿着秦皇河漫步,忽然被一片郁金香绊住了脚,那些挺拔的花茎上托着饱满的花苞,红的像跳动的火焰,黄的似凝固的阳光,紫的若天边的晚霞……花海间的游人,有的俯身轻闻,有的举着手机拍照,一个小姑娘踮着脚尖想触摸花瓣,却被母亲轻轻拉住手腕。阳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过时,整片花田便漾起彩色的波浪。
惠民武圣园的古柏树下,几位老人正在下象棋。棋子落在木质棋盘上的声响,与枝头新绿的沙沙声应和着。八百年的古柏依然苍劲,树皮皲裂如老人手上的皱纹,又像从裂缝里钻出来的嫩绿的新芽。树下一丛丛二月兰开得正盛,紫色花朵在墨绿的柏叶衬托下,显得格外鲜活。石阶上坐着个读书的少女,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白色的连衣裙上洒下晃动的光斑。远处传来悠扬的二胡声,一听就是《二泉映月》,声音在古园的回廊间萦绕,惊起几只麻雀。
阳信万亩梨园的景象,总让我想起唐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驱车穿过乡间小路,忽然眼前豁然开朗,整片原野都被白色的梨花覆盖,远望如积雪未消。走进梨园,枝干嶙峋的老梨树上,簇簇白花挨挨挤挤的,蜜蜂的嗡嗡声不绝于耳。果农们正在花间劳作,为梨花授粉。有位老农蹲在田埂上抽烟,烟圈缓缓升入花海,他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眼神却清亮如少年。梨园深处传来姑娘们的笑声,她们头戴草帽,在花树下拍照,惊起一片纷飞的花瓣。
在邹平樱花山的盘山路上,粉白的樱花夹道迎接游人。行至半山腰,忽逢一阵山风,千万片花瓣同时离枝,在空中交织成一场粉色的雪。几个孩童兴奋地追逐着飘落的花瓣,小手高高举起想要捕捉。山顶的观景台上,一对白发夫妇并肩站立,老先生不时指着远处的花海对老伴说着什么,老太太好像有些耳背,他便耐心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最后两人相视而笑。下山时遇见一位卖樱花糕的老人,蒸笼揭开时腾起的热气里都带着甜香,他粗糙的手指灵巧地包着油纸,笑着说:“今年的樱花开得晚,但格外香。”
博兴支脉河公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有些霸道了,深红的花苞先于绿叶绽放,远远望去,整排海棠花像悬在空中的小小灯笼。河面上飘着零星的花瓣,随着水流打着旋儿。长椅上坐着一个写生的学生,画板上刚好勾勒出海棠的轮廓,调色盘里的红色颜料被反复调和。忽然一阵急雨袭来,人们纷纷躲进凉亭,雨打海棠的声音清脆悦耳,花瓣落了一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铺成花毯。雨停后,几个孩子跑出来踩水洼,惊飞了在岸边梳理羽毛的白鹭。
在无棣镜湖公园,柳树将柔美的绿丝绦垂入水中,晨雾未散时,柳枝若隐若现,宛如水墨画中的写意笔法。湖边有位练太极拳的老人,白衣飘飘,动作行云流水,与摇曳的柳枝相互映照。几个摄影爱好者架着长枪短炮,等待捕捉翠鸟掠过水面的瞬间。正午时分,阳光直射湖面,将柳树的倒影清晰地印在水底,有鱼儿穿梭其间,搅碎了一池绿影。傍晚离园时,我看见柳树下堆着几块小石子,想必是哪家孩子摆的图案,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天真。
沾化徒骇河公园里的杏花开得最为恣意,老杏树的枝干虬曲如龙,却顶着满头娇嫩的花朵,这种反差令人动容。林间空地上,几个孩童在放风筝,彩色的纸鸢在花枝间起伏,引得他们阵阵欢呼。杏花特有的淡香弥漫在空气中,与附近小吃摊炸油条的香气巧妙融合在一起。有位满头银丝的老奶奶坐在花树下剜菜,脚边竹篮里的荠菜还带着泥土,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异常灵活。夕阳西沉时,杏花被染成金色,树下来了一对拍婚纱照的新人,新娘的白色纱裙不时被风吹起,与飘落的花瓣难分彼此。
四月的滨州,每处景致都在诉说着不同的故事,秦皇河畔的郁金香昂首挺胸,带着荷兰油画般的明艳;惠民武圣园的古柏新绿,沉淀着时光的重量;阳信梨园的万树飞雪,延续着农耕文明的质朴;邹平樱花山的落英缤纷,演绎着转瞬即逝的绚烂;博兴支脉河的海棠经雨,展现出生命的韧性;无棣镜湖的烟柳画桥,勾勒出水乡的韵致;沾化徒骇河的杏花烂漫,散发着乡野的率真。这些景致看似各自独立,却在四月的春风中交织成一曲和谐的乐章。老农粗糙的手抚过梨花,少女纤细的指尖触碰樱花,孩童奔跑的脚步惊起海棠树下的水珠,老人沉思的目光穿过柳枝的间隙,人与花相遇的每个瞬间,都书写着这个季节最动人的情节。
四月的滨州啊,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秀美四月天。在这片土地上,每一朵花都在绽放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都在邂逅属于自己的风景。当暮色降临,华灯初上,那些白日里见过的花朵都在黑暗中静静呼吸,等待着明天的阳光再次将它们照亮。而我们对美好的记忆也如同这些花朵一样,永远鲜活在这个清澈的四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