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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4月09日
又逢杏花开
○ 赵玉英
文章字数:1,913
  杏蕊穿过铁篱墙,不偏不倚落在客厅的窗台上,为我悄悄地拉开春天的帷幕。这是“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来偷窥呢?还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里的红杏想入室啊。这翩然而至的喜悦顷刻间让我化身二八妙龄,雀跃着春天的小庆幸。
  那时杏花开放,性子里蕴藏着清冷之美。我闻着花香呱呱坠地,身上不免沾染了杏花的息性,终其半生与杏花绕缭着千丝万缕的情感与缘分。
  在老家贫瘠的土地上,春天总是慢吞吞地来。二月,田野上麦苗舒展着淡淡的新绿,卧在干草堆里的野菜等待复苏。梨树、枣树、桃树、槐树依如素描般线条明朗,粗粝的枝条上还没有生出新芽。杨柳树在我们女孩子眼里,是不被重视的。还得要数杏花最让我心怡,杏树在农村最常见也最朴实,村头、路边、场院的犄角旮旯里都有它的影子。杏花未开时,最让人喜欢,含苞未放,半露羞涩,紫褐色花萼托举着粉嫩花瓣,如临近及笄的女子,灵性纯真。绽放的杏花纯洁秀丽,明艳而不俗,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自身带着朝气,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杏树最多的地方要数马谷山上了。杏花开时,放眼远望,穿过泥房瓦屋的村庄,相隔十里八里的路程都能看到那片明亮粉白。我小时候也叫“大山”,现在叫“碣石山”了。从山脚下顺着铺满火山岩石子的小路,一路攀爬到山半腰处,就是成片的杏树林了。孤山藏宝,这些树木长在几十万年火山爆发的沙土里,吸取着脚下灵泉的养分,长出的杏子都格外甜糯甘香,杏子营养丰富,强身健体,驻颜养心,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天然宝贝”。
  春风先暖山阳面,山南边的杏树最先长出花骨朵来。密密麻麻如珠如豆,一枝枝,一树树,眼看着花骨朵一天天饱满起来。经过几天风和日丽,花蕾就按捺不住性子了,花蕾间裂开一条缝,紧接着,伸出一瓣粉色,半鼓胀着。此时,整棵树上都是半开未开的大花骨朵。一夜春风过后,还想再去欣赏一下杏花的含苞欲放时,整林的杏花已经全都开了,金黄色的花蕊,淡粉色的花瓣都如精灵一样随风舞动。湛蓝的晴空下,一簇簇杏花伸展着,向飘动的白云送去温馨的笑脸。伸向天空的杏枝又如灵动的画笔,一笔笔涂抹,一笔笔点亮,在阳光的轻抚下,天空灿烂成明朗的画展。
  初中毕业那年,几个亲密的同学相约到山上游玩。大家快乐得像燕雀一样,在花影里尽情歌唱、欢笑,爬到树枝上,在相机里留下一张张稚嫩的笑脸。一方净土,一群纯真少年。青春无邪的年龄,结下的是最纯真的友谊,同学之情伴随着我们从年少时代直到现在的半百年华。山脚下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山坡上的杏树已经找不到当年的影子,相册里的照片却保留着年少最初的模样。
  小村东地,也有一大片苗圃园,园子四周种满了丛生的杜梨和槐树,树枝上的尖针钩刺交错连接,给圃园做成天然的屏障。围墙里北面是苹果树、梨树、桃树、海棠,最南面是杏树,占据了半个果园,每一棵都有环抱粗,大树行排有矩,像精神矍铄的老人遵守着世俗族规。有些小树散长在闲置的树空间、地埂边,虽然看着纤细,花开得依然灿烂生香。老杏树的树冠不知长了多少年,一棵树就能遮住半个天,挨挨挤挤的树枝稠密得像一道道屏峰。春风暖了大地,燕来杏花先知。前几日还是一层褐红的花蕾,突然一天,树上的花都开了,粉霞似的,你依着我,我挨着她,粉嘟嘟的花瓣相互碰撞在一起,盛开的杏花散发着蜜糖一样的香甜,蜜蜂、蝴蝶寻芳而来,穿梭在花丛中。果园里热闹起来,也引来捕食的鸟雀飞来飞去,在枝头唧啾鸣唱。
  或许是因为女孩天生爱花的缘故,每到杏花孕蕾时,我天天往苗圃跑,折上两三支回家插到花瓶里,欣赏着花枝一点点开放,香气弥漫屋里屋外。喜欢插花,这一习惯至今也没有戒掉。爱花成痴,喜欢诗人笔下杏花的诗情画意,以及那份情感的寄托和慰藉。是的,我喜欢“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清新春色,“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风韵柔情,“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的温柔凄美。是的,杏花开时倍思亲,我不禁回忆起母亲牵着我的小手走在麦苗地里的温情一幕,杏蕾初成时树下追逐蝴蝶的无忧童年,妙龄萌动时杏花浓艳里的娇羞。对了,还有后来远嫁时,我看到车窗外掠过的杏花,记忆里满满都是父母翘首祈盼的幸福。
  少年不知愁滋味,不知不觉,我与杏花融为一体。而今看花,杏花如雪,东风卷起的哀愁,是与父母阴阳相隔的思念。清明节回家,一路都好像是杏雨纷纷粘身的凄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妇孺皆知的名诗,深深根植于每个回家祭祖人的心底。我更忘不了曾经的那片圃园和记忆深处年少时的美好。时过境迁,残留的杏林,变成父母沉睡的墓地,几株散落在墓地周围的杏树,树根扎进更深的泥土里,静静守护着那些熟悉的庄乡老人。
  我的杏园,在记忆里无比清晰;我的思念,如年年盛开的杏花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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