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 2025年06月24日
麦田记忆
○张国辉
文章字数:2,005
  现在人们都在说“乡愁就是怀旧”。因为怀旧,因为乡愁,在这“五月人倍忙,小麦覆陇黄”的诗意时节,我突然就有了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冲动——到麦田里去。一旦想法起来了,就无法阻止,就难以抑制,就一下子满了脑子,就一心要想着去麦田里。到田野里去干什么呢?心中的答案是不明确的却又是异常坚定的,去看看那平整的麦田,去看看那饱满的麦穗,再一次去亲近麦田,去翻腾儿时的纯真情愫,去回望麦子从生到长再到收获的艰辛历程。
  站在麦田里,金黄麦穗向我露出灿烂的笑容,风吹麦浪,是动人的景象,像儿时妈妈常在我耳边唱起的摇篮曲,把我摇到了过去的时光里。秋天玉米收获完了,就要及时整饬土地,抓住墒情把小麦的种子播进土里。那时自己虽然年纪小,却要干很多力所能及的活,要跟上播种的耧,用脚把垄眼蹚平,不让麦种裸露到地面上;要跟上平整土地的耙,让平整过的土地像镜子面一样高度统一,四面见线,土坷垃如同用筛子筛过了一般大小规整。
  麦子种上了并不代表着万事大吉,而是有很多的活要及时跟进。给冬季幼小的麦苗上肥的事,多少年来我一直记忆犹新。那时我还很小,干不了很重的活,只能跟在哥哥身边,看他吃力地把农家肥挑在肩上送到麦地里。因为村庄大,麦地普遍离家远,所以这一趟下来,哥哥要歇息好几次,累得气喘吁吁。冬天给麦苗浇一遍冻水,这是常规的事,在当时那种灌溉条件落后的年代,这是决定麦子长势和能否丰收的关键,因此谁家也马虎不得。而这件事对我家来说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落到母亲身上,年幼的我帮不上忙,却跟着母亲经历了其中的艰辛。很多时候,浇地都要排到晚上,母亲一个人不仅要照看着别跑了水,还要往水里撒化肥,长长的地块转下一圈来,少说也得半小时,等地浇完了,往往就到了下半夜,母亲饥寒交加、精疲力尽。
  终于开春了,管理小麦的任务就更艰巨了,在这些活计里,我能干的就是拔除麦苗中的麦蒿。麦蒿是一种与麦苗相伴相生的杂草,它生长速度很快,如果不去管它,它就会与麦苗争夺养分,导致麦子产量下降。我总是跟随大人用手拔麦蒿,刚一开始还有劲,但时间不长,弯着的腰就像折了一样又酸又疼,抬头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垄,哭的心都有了,只能咬牙忍着,坚持,坚持,再坚持。
  经过一番辛勤劳作,终于来到了芒种时节,金色的麦浪随风翻腾,天地间一片金黄,空气中飘着小麦特有的清香,一阵阵热风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就有了微醺的感觉。这到了庄户人最快乐的时节,但是于我来说也到了最难熬的时候。那时的麦收全靠人工,收获是喜悦的,可付出却也是无比艰辛的。夏天的早晨本来天亮得就早,而为了能够及时收获,我们要比夏天的早晨起得更早。芒种后夏至前的日子,早上刚刚四点多钟的样子,我们早已整装待发。小时候真的是困呀,眼睁不开,在迷迷糊糊中,摸索着穿好衣服,机械地迈着脚步,半睡半醒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一不留神站着就睡着了,这时父亲严厉的呵斥声就在耳边响起,赶忙又踉跄着向前走着。
  割麦就更不是好玩的事了,那长长的地垄让人看着就发愁,什么时候才能割到头啊!那锋利的麦芒,如同细细的针刺,经常扎破我们的手臂,被炽热的太阳光一晒,再经汗水浸渍,火辣辣的疼。为了割得快一些,我们兄弟几个把一垄地分成几段,化整为零,一小块一小块地“围歼”,但无论如何,最终都是在连拉带拽、连滚带爬中把麦子割完了,人累得像散了架一样。
  一阵阵布谷鸟的叫声,把我从记忆的深处拉回到了现实,那些伴随麦子成长的辛苦和汗水从我的眼前退出。平整的麦田,粗壮的麦秆,饱满的麦粒,金色的麦浪,诱人的麦香,丰收的希望,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铺展在我的眼前。看,那边已经有大型收割机下到麦田里来了,它的到来让这幅美丽画卷灵动起来,这幅画卷仍然以“丰收”为主题,丰收里透着人们的欢笑和喜悦,却再也不见了那些披星戴月的身影,再也没有了不断扬起的镰刀,再也看不到那湿透的一片片衣衫。收割机在怒吼,人们在一旁“袖手旁观”,欢声笑语中,大片大片的麦秆倒下去了;谈笑间,麦粒与麦秆分离,儿时“割、捆、装、运、晒、压、扬”的艰辛之苦荡然无存。一袋袋的麦粒就像变玩戏法一样被拉到了晒场上,那一颗颗饱满的麦粒仰着笑脸等待着灿烂阳光的暴晒,那一片片金黄就是农家人幸福生活最鲜明的底色。
  我站在收割完的麦田里,心绪还在丰收的喜悦里飞扬,现在的麦收少有了“风雨追赶”的紧迫,劳动不再是一种煎熬,而更多是诗意的畅想。麦收就像是一首潺潺流淌的歌,更像是一幅灿烂金黄的画,还像是一曲动人心弦的小夜曲,人们在美的享受中收获,也在收获中感受着新时代乡村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之美。
  这样的美和诗意,让我赞叹,让我赞叹这生活的美好和惬意,感谢大地的恩惠,感恩这美好的时代。就在这美的诗行里,我仿佛又回到了躺在麦垛上数星星的夜晚,又看到了烈日下家里的老黄牛拉着大碌碡在麦场上一圈圈地压过,好像又看到了一个少年正弯腰行进在麦田里,随着一垄垄麦秆倒下去,一片片汗渍在他的身后显现出来。
版权所有:滨州日报  技术支持:锦华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