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华
周末,朋友圈传来一张照片,是一家人在老屋前的合影。
朋友们都在谈论“这么一大家人”,但我首先看到的是照片的背景,那几间矮小的土屋,完全的土黄色,平顶。看着它,我仿佛也回到了属于我的老屋……
9岁之前,我一直住在农村,住在老屋。
老屋的四壁是用土坯垒建的,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砖。房顶也是泥的,老屋没有一砖一瓦。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时候,每年春天雨季来临之前,父母都要回老家,给老屋上泥。
我家的老屋有五间,东边两间爷爷奶奶住,中间两间娘、我和妹妹住,那时候爸爸还在外当兵,一年回来不了两回,最西边是我家的伙屋和仓库。老屋前面的院子也都是土的,爷爷每天早上起来,第一项工作就是扫院子。大扫帚划过地面,留下一条条细纹。在老屋的南面有两棵枣树,每年夏天,我们就坐在枣树下乘凉。闻着枣花的淡淡香气,虽没有感受到古人“簌簌衣巾落枣花”的诗意,但看着小枣慢慢长大,心里也很惬意。那时奶奶还很壮实,她坐在蒲团上,我们坐着小板凳,很听话地围坐在她的周围。
奶奶干净利索,整日穿着雪白的褂子,偏襟,漆黑的裤子,裤腿用带子缠着,雪白的袜子里藏着她的三寸金莲,小巧的纺锤形鞋子总是一尘不染。奶奶盘腿坐在蒲团上,轻轻地摇着蒲扇,她似乎不是十分热,因为我从没见她脸上有汗珠。
坐得久了,我们会不耐烦,站起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却从来不敢走远,就像孙悟空给唐僧画了圈儿,我们也似乎被奶奶画了圈儿。婶子家的长青哥最调皮,他爬上了枣树,坐在树杈上,很得意的样子。我也想爬上去,可是怎么也上不去。于是我搬来凳子,可离那最矮的树杈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只能站在凳子上张望。直到现在,我都特别羡慕会爬树的人。
在老屋我住了9年,记忆中的她很浅,仿佛三四步就从屋门走到了屋背。那时候墙壁上兴贴画,画大多是过年买的,添添新。在堂屋背面正上方贴着的画像已经泛黄,大概存在好多年了。在画像的下面是正堂的一幅画,具体什么已经忘了,下面就是条几,条几上整齐地摆放着花镜、花瓶和暖壶,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在堂屋的西面墙上挂着父亲写的毛笔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东面墙上是毛主席和周总理、朱总司令见面握手的画,现在想来印象还特别清晰。
堂屋西面的墙上有一个门洞,撩开一个布帘,就进入了我们的卧室。大炕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炕上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若是冬天,炕上还放着两个圆圆的瓷烫瓶,是用来暖脚的。我一个,娘和妹妹一个,那时妹妹还小,和娘一个被窝。有时候早上起来,烫瓶的水还不凉,我们可以倒出来直接洗脸,不凉也不热,正好用。还记得那时候娘做的棉袄特别厚,袖子也特别长,洗脸的时候要先挽起袖子,可总是挽不好,以至于水灌到袖子里,然后再塞上一小块干布。在炕的四周墙上贴着《红灯记》和《林海雪原》的剧照,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两出样板戏。直到现在问她喜欢听什么戏,她还是说这两部。
美好的记忆总是难以忘记的。
开始上学了,总不需要娘叫的,因为天刚蒙蒙亮,麻雀就在窗户外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了。那时候的窗户是木头做的,窗棂很密,贴上雪白的粉连纸,煞是好看。贴纸也是一个技术活,要贴得平整,不能有褶皱。麻雀在窗户外飞来飞去,影子在窗纸上闪来闪去,就像古代的皮影戏。
卧室的西面隔着一堵墙就是伙屋,只有半间。灶台收拾得很干净,紧挨着灶台的是风箱,风箱上放着泔水盆,也是干净的。离灶台一米多远的地方堆满了柴禾,娘每天都收拾得利利落落。由于父亲不在家,娘忙里忙外,经常是我放学了,娘还没回家。于是,我就试着去烧火。开始是奶奶在旁边看着,慢慢地我学会了自己做,先填上水,再放上篦子,然后放上馒头和咸菜。那时我还不会炒菜,但想到娘回到家就可以吃上热馒头了,我心里就特别美。娘干活回来,看到我的成果,很是高兴。以后逢人就说,我会替娘做饭了。那年,我八岁。
9岁那年,娘带着我和妹妹去部队找父亲。在部队一待就是五年,等再回来,我们就在县城安了家,老屋就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住了。随着爷爷奶奶的相继去世,老屋便荒废了,再后来,农村实行规划改造,老屋被推倒,长青哥盖上了高大宽敞的新房,院子硬化起来,两棵枣树也砍掉了。
从此,老屋也便成了记忆。
现在,也只有遇到婚丧嫁娶时,我们才回老家看看。我还总习惯到老屋的旧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