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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的“长乐”哲学
钱杰

  近日偶然翻出一本旧书——中国青年出版社1985年版《祖国丛书:五代史话》(沈起炜著),其中有两小节文字中提到一个历史人物冯道的掌故,叙述颇为有趣。
  唐末相继出现的五代和汉末三国有相似之处,都是分裂和兴废战争频仍剧烈的时代,五代比三国乱得更厉害。生活在这个大时代的冯道,其处世哲学自有其典型、复杂之处。
  冯道是五代时期一个不倒翁式的大官僚。他祖籍瀛州景城(今河北交河),很有才学。《资治通鉴·后周纪》说他是“累朝(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八姓)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另外还做过契丹的太尉。五代时帝王军阀易位如走马灯,百姓生灵涂炭,许多以文人路径入仕的官僚不知所措,进退失据,处境狼狈。而冯道却始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运亨通,不能不说是个乱世异数。
  人活世上,总有一套哲学主宰其思想,指导其行动。冯道晚年自称“长乐老”,其处世哲学在他临死前所作《长乐老自叙》中作了坦白:“孝于家,忠于国,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师长,为夫、为父、有子、有孙。时开一卷,时饮一杯,食味、别声、被色,老安于当代。老而自乐,何乐如之?”
  这通冯氏Rap一言蔽之,就是自寻其乐、自得其乐的乱世“长乐”哲学。
  冯道的“长乐”哲学真是儒家入世哲学和老庄出世哲学的“杂交优质品种”。体现在冯道身上,就是既要当官,又不要负太大的责任;谁当权伺候谁,对谁也别构成威胁。
  首先是讲究说话艺术。他曾作过一首《咏舌诗》:“口是祸之门,舌是斩身刀。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能不说话就不说,实在必须说,说出来也要模棱两可,让人家抓不住话柄。有次晋高祖石敬塘咨询他军事问题,他利索地回答:“征伐大事在圣心独断。臣书生,惟知守历代成规而已。”一推六二五,担干系的事才不谈自己的观点呢。这正是在专制政权中只做高官不受害的避祸妙诀!
  其次是看得清官场如戏台,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不装傻充楞就混不下去。辽兵灭晋后,他厚着脸皮朝见辽太宗耶律德光。辽太宗知道他不倒翁的档案记录,很不礼貌地问他究竟是个什么老子(玩意儿),他自骂是“无才无德痴顽老子”,又献媚说“此时佛出世也救不得百姓,只有皇帝救得”。辽太宗说什么也没想到堂堂中原的大文人、大官僚飙起贱来会是如此嘴脸,咋舌之余,还是让他照旧当他的太尉。冯道之为人处世,于此可见一斑。
  尽管冯道一生老谋深算,三缄其口,最后还是祸从口出,官因舌丢。
  后周世宗柴荣上台后,欲亲征北汉,并自比唐太宗,扬言破汉好比以山压卵。这时,73岁的冯道已经伺候了十多个君主,从来没有据理力争过什么问题,这次却一反常态,以一个乱世没落老朽的口吻冷冰冰地发言:“不知您做得成唐太宗否?不知您做得成山否?”这下子顶恼了只有34岁的英气勃勃的皇帝,一道手谕打发老头子到新郑修陵当闲人去也。两个月后,冯道病死。一辈子就正儿八经谏此一事便靠边站了。可笑可叹。
  对冯道的评价,自古便有两种迥异的观点:《旧五代史》认为他的行为,“郁郁古人之风”,“深得大臣之体”。司马光所编《资治通鉴》则认为他“为大臣而无廉耻”,是乱天下、亡国家之根苗。孰是孰非,后学不敢妄论。只是知道冯道这种乱世文人薪尽火传,累世不绝。
  其实,冯道这个人倒是出身耕读之家,年轻时品行淳厚,勤奋好学,善写文章,且能安于清贫。平时除奉养双亲外,只以读书吟诵为乐事,即使大雪封门、尘垢满席,也能泰然自若(《旧五代史·冯道传》)。他一生于政治无所建树,但却耗20年心血完成了唐朝石刻《九经》的雕版印行工作,在乱哄哄的五代于文化上作出了重大贡献。
  事实上,身处乱世,明哲保身,乃人之常情。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做方孝孺吧。与其做肮脏政治的牺牲品,倒还真不如保留一点读书种子哩。
  正是:
  沐心开卷,
  尽把兴衰览。
  将相凋零王孙散,
  辜负凌云肝胆。
  何必再羡封侯,
  且题诗壁西楼。
  伫看章台细柳,
  依然风摆悠悠。
  ——调寄清平乐·观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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